□罡風

黃立貴與林熙明和談簽盟后，紅軍行動沒有了掣肘，消除了心腹大患。黃立貴指示饒守坤、王助采取“集中以應對敵軍,分兵以發(fā)動群眾”的辦法，紅軍以排為單位，深入各村各戶，組織農(nóng)民打土豪、分糧物，使群眾不斷得到實惠，很快讓群眾體會到共產(chǎn)黨是窮人的救星，紅軍是自己的親人。僅僅半個多月，軍民關系如魚似水，紅軍可以暢游在群眾的汪洋大海之中，黃道書記諄諄囑托的“開辟閩東北新游擊區(qū)”的任務，基本實現(xiàn)了。

閩東北新游擊區(qū)，指的是松溪、政和、建甌、古田、屏南、周寧、壽寧7個縣邊區(qū)綿亙相接千余里的長形走廊，這里清一色的崇山峻嶺，險關要隘，千米高山數(shù)百座，滿山的原始森林，可以隱藏千軍萬馬。國民黨正規(guī)軍，僅有駐建甌的七十六師和駐寧德的八十師，約2萬人，平日里龜縮在縣城里，不敢貿(mào)然深入山區(qū)老林。那遍布鄉(xiāng)村的大刀會組織，已與紅軍結盟，化敵為友。如今紅軍已掌控住閩東北這條走廊，就等于走了一步精妙的好棋，使游擊戰(zhàn)爭這盤棋滿盤皆活。乘著這個有利時機，黃立貴、饒守坤等開始考慮如何來收拾土匪武裝。

當時，在閩東北地區(qū)，存在有多股武裝土匪，其中危害較大的有盤踞在鎮(zhèn)前至楊源一帶以及政、屏、甌邊境的湯德崇、薛紹濤、薛志浩、李祖愿、李祖侗匪股，老百姓稱之為“五大頭”。他們以打家劫舍為營生，以斂錢謀財為目的，大斗分糧，小稱分金，過著醉生夢死的奢糜生活。正因為這些土匪沒有什么政治目的和綱領，所以在組織紀律上很松馳散漫，散則民，聚為匪，有利相合，無利相斗。匪徒的政治成分也十分復雜，有地霸流氓，有兵痞游民，有好逸惡勞者，有挾私報仇者，當然亦有不少被逼得走投無路的貧苦群眾。他們既搶劫客商富戶，也掠奪平常百姓，既與官軍有勾結，又和當局作冤家?？傊?，見財就眼紅，有奶便是娘。最為惡名的是湯德崇，為人圓滑狡詐，心毒如蛇，人稱“笑面狼”。還有薛紹濤，行伍出身，兇相畢露，人稱為“活閻羅”。土匪作案手段主要有五種：一是明搶，稠嶺、牛嶺、馬嶺都是他們搶劫客商的險惡處；二是暗盜，風高月黑之夜，就是他們飛檐入室之機，若被主人發(fā)覺，竟敢殺人滅口；三是綁票，暗中將名士商賈、或其家人抓來，然后通知家屬用重金來“贖票”,否則將其殺死，名曰“撕票”；四是與官軍勾結，販賣槍支，比如賣給大刀會總壇的槍支，一次金額就達500塊大洋。后因總壇主林熙明賴賬300塊不給，雙方就結下了很深的“梁子”(仇恨）；五是搶奪美女，供大小頭目做“壓寨夫人”，玩弄膩了，就賣到妓院。土匪所干的勾當，五毒俱全，傷天害理，紅軍在發(fā)動群眾過程中常有耳聞，要求剪除土匪的呼聲很高。在與林熙明會盟時饒守坤承諾過：“土匪不足慮，紅軍替你們頂著?！惫蚀?，翦除土匪，既順應民心，又兌現(xiàn)諾言，可以收到一箭雙雕的效果。

也是事有湊巧，正當在考慮從何入手打擊土匪時，政屏縣蘇維埃政府主席張發(fā)禎卻為土匪之事來找饒守坤，于是，一個“擒賊擒王”計策就敲定下來了。

張發(fā)禎是政和洞宮山仰頭村的一位貧苦農(nóng)民，1913年生，早年喪母，父子相依為命，15歲時，家里的一點糧物被土匪洗劫一空，父親無奈，就把他送到鄰近的建甌縣冨地村堂叔家當學徒。這位堂叔名叫張祥吉，開有一家藥店，是遠近聞名的外傷科醫(yī)師。師徒倆從醫(yī)出診10多年，由于醫(yī)術醫(yī)德高明，很有聲望。1935年初，閩東特委書記葉飛在戰(zhàn)斗中負傷，在地下交通員張和祿的護送下，來到仰頭村張發(fā)禎家中治傷，得到張祥吉老醫(yī)師的精心治療，在治療期間，葉飛等人發(fā)展了張發(fā)禎、張家鎮(zhèn)等一批黨員，建立了中共組織。

這年10月，在冨地村的張祥吉老醫(yī)師被土匪“五大頭”的薛紹濤、李祖侗綁票，揚言要100塊大洋“贖人”,張發(fā)禎為營救師傅，就來求助于饒守坤。

饒守坤經(jīng)過一番精心策劃，由紅軍一個排長偕同張發(fā)禎，佯裝老醫(yī)師的家人，到嶺頭山廟土匪老巢去“贖人”，暗中布置一個排紅軍戰(zhàn)士，化裝成老百姓，潛入山廟周圍。匪首薛紹濤、李祖侗見來人提一個箱子來“贖票”，帶著幾個匪徒有恃無恐地說先見貨(指大洋）后放人。”張發(fā)禎假意訴苦說:“100塊大洋一時難以湊足，能不能先交一半？”匪首薛紹濤蠻橫的應道：“不行，少一塊就撕票。”正當他們在討價還價的時候，巧扮成老百姓的紅軍已圍了上來。薛紹濤是行伍出身，看出情形不對,與李祖侗立即轉身躲入廟內(nèi)，掏出手槍負隅頑抗。饒守坤率一個排紅軍戰(zhàn)士將山廟團團包圍，經(jīng)過一陣激烈槍戰(zhàn)，當場擊斃薛紹濤、李祖侗2個匪首和3個匪徒，活捉12人，然后在山廟地窖里，救出張祥吉老醫(yī)師和2名婦女。山廟斬殺匪首的勝利，極大地震懾了遠近土匪，盤踞在政和建甌邊界的湯德崇股匪，逃遁遠去，為害一時的匪患終于消除了，不但民眾歡欣鼓舞，就連大刀會總壇主林熙明也送來豬羊賀禮，深謝紅軍信義卓然，為他消仇祛災。從此，以洞宮山為中心的閩東北新游擊區(qū)，更加鞏固和擴大了。

就在饒守坤誅殺薛紹濤、李祖侗等惡匪的同時，黃立貴率閩北獨立師三團向閩東的屏南、古田進發(fā)，繼續(xù)完成尋找葉飛的戰(zhàn)略目標。當時，古田西部的鳳都一帶有一股以張春光為首的土匪，有兩三百人。張春光原是國民黨軍的一個團長，參加過十九路軍的反蔣建立“福建人民政府”的斗爭，在戰(zhàn)斗中負傷?！案＝ㄈ嗣裾笔『螅皇站幍絿顸h五十六軍，因受排擠和看不慣國民黨軍欺壓百姓，便帶一部分人回到老家占山為王。鳳都距饒守坤第二團的游擊區(qū)很近，如果他與紅軍為敵，則是心腹之患。摸清他的底細和政治態(tài)度后，饒守坤曾經(jīng)主動給他寫信，要他在紅軍和國民黨軍之間保持中立。為此饒守坤曾親自到他的山頭跟他談判。通過談判，雙方達成協(xié)定，張春光同意接受紅軍提出的三個條件：第一、不打劫窮人，只打劫地主老財；第二、不在紅軍游擊區(qū)打劫，只到國統(tǒng)區(qū)打劫；第三、不抓老百姓當土匪。協(xié)議簽訂后，在很長一段時間里，張春光沒有與紅軍作對，有時還為紅軍提供情報，并協(xié)助紅軍共同攻打國民黨軍。

有了前期工作的基礎，黃立貴這次進入閩東古田，決定進一步爭取他，黃立貴認真分析了這股土匪的性質(zhì)和特點，決定對張春光采取以聯(lián)合為主的策略，在條件成熟的時候改編這支部隊。

11月初的一天，在鳳都的張春光收到一張拜山帖：“借光路過，擬與兄一唔”，落款：弟黃立貴。張春光對黃立貴可謂久仰，當年，十九路軍起兵反蔣，就是黃立貴率紅五十八團反擊鉛山牽制入閩蔣軍，后又在光澤金陵山阻擊三天三夜，有力地減緩了蔣軍入閩的速度。當時，張春光團就在不遠的沙縣布防，對黃立貴的英勇作戰(zhàn)有所耳聞。接到拜帖，張春光不敢怠慢，決定親自下山迎接黃立貴。

十一月的古田，已進入嚴冬，但閩東地暖，此刻依然萬木蔥蘢，兩位不曾謀面但曾經(jīng)共同戰(zhàn)斗過的“戰(zhàn)友”見面，回憶起當年的反蔣戰(zhàn)斗，就有了共同的話題。黃立貴因勢利導，指出張春光不愿在蔣軍中助紂為虐的正義性，雖落草為寇，卻能與紅軍和平相處，信守盟約，不打劫窮苦百姓，可算是“替天行道”的豪杰。黃立貴進一步向張春光解釋共產(chǎn)黨的方針、理想和信仰，指出張春光“落草為寇”絕不是長久之計。這也是張春光擔心的，他知道據(jù)守鳳都只是權宜之計，如果國民黨軍大軍進剿，毫無回旋余地。張春光提出與紅軍聯(lián)合，共同抗敵的主張。黃立貴借勢提出加入紅軍的建議。經(jīng)過反復思想斗爭，張春光提議召集部下一起協(xié)商。

第二天，鳳都大廳里，張春光部大小頭目聚集，黃立貴在會上闡明共產(chǎn)黨的方針，紅軍的性質(zhì)，特別是共同反蔣的主張。張春光部大小頭目大多是十九路軍低級軍官或窮苦人家子弟，黃立貴的講話引起他們大多數(shù)人的強烈共鳴，會上除少數(shù)人反對外，大多同意加入紅軍。經(jīng)協(xié)商，張春光部整編為閩北獨立師一個營。黃立貴率部離開閩東重返閩北后，該部留在屏南，改編為屏南獨立團。遺憾的是，不久，該團參謀長在國民黨的利誘下率隊嘩變，部隊瓦解，張春光不知所終。